清让

永远轻盈,永远滚烫

【风餐露苏】别枝(现代AU)虐向

  报复社会产物,无逻辑无文笔,ooc归我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1.聚会的时候,苏无名又吐了。

  喝了几口烈性酒,吐得直不起腰。

  褚离抱着胳膊靠在门口,拍了张他的照片发进班群,附文“我生日,又这样,晦气”。

  有人回了语音,苏无名隐约听到“杀人犯……报应”几个字眼。

  后腰蓦地被人推了一把,一个酒瓶出现在眼前:“喝啊,一人一瓶,你怎么不喝?”

  门口围过来好多人,苏无名取下隐形眼镜随手丢进马桶,靠坐在洗手池边,木然地接过酒瓶灌了几口。

  老师进来打圆场:“行了,别灌了。”

  “老师你护着他干嘛?”

  “就是,老师真心软。”

  “怎么不喝死他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聚会结束,外面华灯初上,下雨了。

  苏无名扶着树干在花坛边吐血。

  口袋里手机振动,掏的时候不小心滑到了地上,苏无名索性靠着树坐下,捡起手机按下接听键。

  “……你不在家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下雨了,带伞了吗?”

  “带了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“挂了。”

  有个大爷过来问他有没有事,需不需要帮忙,苏无名摇了摇头,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。大爷的老伴儿在后面骂他:“呸!小伙子,真没礼貌!”

  雨声太大,隔绝了一切。

  苏无名没了眼镜,什么都看不清,视野里突然闯进一片红色,有人撑着伞走到他面前:“不是说带伞了吗?”

  “忘了。”

  “……回吧。”

  城南有条小巷叫木枝。

  木头是不会死的,会枯,会烂,但不会死。

  苏镜岚气急败坏地把毛巾扔到他身上:“你怎么不去死!”

  卢凌风背对着门,听到这句话,默默撑着伞离开了。

  伞下似乎还残存着那人的气息,颓废的酒味,清新的洗衣液味,还有刺鼻的血腥味。

  断了的木头要枯,太阳和水是没有用的。

  苏无名擦了擦身上的水渍,把毛巾搭在衣架上:“谢谢。”

  苏镜岚扯过毛巾,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:“苏镜沉,你怎么不去死啊,你怎么不去死啊!”

  “快了。”

  催什么啊,都说了快了。

  爸妈还没回来,苏无名进卫生间洗漱完,跨过一堆杂物钻进自己的被窝,临睡前给卢凌风发了条短信:“谢谢。”

  手机响了响,但苏无名没看,一滩烂泥似的蜷缩在床上,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耳朵。

  他讨厌雨天。

  两周后是高考,卢凌风不再来找他了。

  褚离在晚自习上发脾气,撕碎了解不出来的习题集,骂苏无名凭什么杀人犯还能参加高考。

  没人维护他,他只能去学校的人工湖旁待一会儿,省得老师又要责怪他扰乱课堂秩序。

  负责清理人工湖垃圾的阿姨坐在他身边,掸了掸身上的尘土,安慰道:“没事儿,再过两周高考完,就没人欺负你了。”

  “嗯,”苏无名点了点头,“谢谢阿姨。”

  日落的时候又下雨了。

  苏无名回教室拿课本,发现已经做完的作业被人泼了水。

  他拿起作业本扔出窗子,背上书包走了。

  褚离在后面大喊:“杀人犯!你怎么还不去死!”

  总有人问他怎么还不去死。

  苏无名撇撇嘴,自言自语:“地府不想收我这个烂人。”

  

  2.高考那天,晴空万里,苏无名被人推倒崴了脚,一瘸一拐地走出考场,发现卢凌风拿着红花油等在校门口。

  “走吧,去我家。”

  “不要,去公园。”

  “行。”

  公园里也有人工湖,但是没有路过对他指指点点的人。

  卢凌风蹲在长椅前,小心卷起他的裤腿,用手心搓热了红花油给他揉脚踝。

  肿了一大片,很痛,但苏无名木头似的一言不发。

  “想好去哪儿读大学了吗?”

  “去北京。”

  “我也想去北京,但我成绩没你好,应该考不到同一所学校。”

  “在同一座城市,也挺好。”

  “是啊,有闲时间去找你玩儿。”

  “你到了大学,会有新朋友的。”

  “你也会有的。”

  苏无名笑了笑,没接话。

  手机在长椅上不停震动,苏无名扫了一眼,懒懒往后一靠,百无聊赖道:“卢凌风,你老赖着我干嘛。”

  卢凌风动作一顿:“我愿意。”

  “我是杀人犯。”

  “你不是。”

  “我就是!”

  苏无名忽然推了卢凌风一把,手里的红花油没拿稳摔在地上,缓缓溢出一摊气味刺鼻的鲜红。

  卢凌风站起身,用纸巾擦了擦被红花油染红的手指。

  “……你不是杀人犯,那不是你的错。”

  苏无名笑着:“是吗?”

  他接起电话,听筒里传来男人歇斯底里的吼叫声:“你个赔钱货!扫把星又跑去哪里了!镜岚出去找你了,你他妈最好给我乖乖地回来!”

  “我在天台,准备死了。”

  电话那头的男人愣了愣:“……你少他妈吓唬人,要死早死了,还用等到现在。”

  苏无名挂了电话,抬头看向卢凌风:“你看,他们都想让我死,我就是杀人犯啊。”

  卢凌风把手心里的纸巾攥得很紧:“那次,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
  “我害死了阿婆。”

  “不是,不是你害的。”

  “……卢凌风,你是不是有病啊,你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,就相信不是我害的。”

  “我就是相信。”

  苏无名笑起来,一瘸一拐地走到湖边,趴在栏杆的矮柱上身子往下探,卢凌风吓得赶紧拉住他。

  “我不会死的,还有你拉着我。”

  苏无名转过身,看着卢凌风一字一句道:“我和苏镜岚抢一个玩偶,爸妈给他了,骂我不懂事,我赌气去了小区一个废弃的仓库天台,梯子很陡,阿婆年纪大了,没站稳,摔下去,头着地。”

  “……苏镜岚也在哭,他们都在哄我弟弟,你说,阿婆她为什么要来找我啊。”

  “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,她为什么要来找我。”

  “卢凌风,是我害死了阿婆。”

  “不是,不是你,”卢凌风用沾满红花油的手抱住了他,声音发抖,“不怪你,阿婆不会怪你的。”

  “四年了,我不敢去看阿婆,他们说我是杀人犯,我爸,我妈,苏镜岚,他们都说我是杀人犯。”

  “你不是,你不是……”

  “你知道吗,苏镜沉这个名字是阿婆给我起的,可是我害死了她。我哪儿配用这个名字啊,我就该无名无姓,哪天不想活了就找个地方去死,省得他们看见我就恶心。”

  卢凌风抱他抱得更紧:“你自己说的,有我拉着你,你不会死的。”

  “拉着我,你也会沉下去的。”

  “不会,我和阿婆一起拉着你。阿沉,去看看阿婆吧,她不会怪你的,她很想你,她只会怪自己那天让你受了委屈。”

  脚踝痛得钻心,苏无名咬着牙把哽咽声咽下去,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,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泪水源源不断溢出眼角。

  苏无名取下隐形眼镜扔进湖里,抖着肩膀趴在矮柱上用胳膊压住胃:“阿婆不会怪我,可是我会怪我自己。”

  “如果可以,我宁愿那天没有人来安慰我。”

  有行人路过,扇了扇风捂着鼻子道:“什么味儿啊,真晦气。”

  苏无名看着湖里模糊不清的游鱼笑:“是啊,真晦气。”

  卢凌风着急地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:“你看,我也沾上了,我陪你一起晦气!”

  苏无名没答话,沉默许久后问道:“卢凌风,你说,鱼竿用久了会断吗?”

  卢凌风怔了怔:“不,不会的。”

  苏无名摇摇头:“会的,钓的东西太重了,就断了。”

  暮色降临,天边堆起乌云。下雨了。

  卢凌风把苏无名送到家门口,撑着伞目送他进去,苏无名慢悠悠地往前挪了几步,停下脚步回过头:“你走吧,一会儿我爸要打我,别吓着你。”

  卢凌风插在兜里的手倏地攥紧,往前迈了一小步:“我跟你一起进去,我帮你跟叔叔解释。”

  “不用了,解释也没用。”

  苏无名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,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圈儿,门被人从里面拉开,一筐垃圾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来,伴随着女人气急败坏的怒骂声:“你怎么有脸回来!你不是要跳楼吗,你怎么没跳啊!出去给我找镜岚,他没回来你也不准回来!”

  卢凌风站在楼道里望着对面墙上乱七八糟的诅咒字眼,伞拎在手里滴滴答答地流水。一个少年跨过那滩水走到家门口,捡起地上的垃圾桶,绕过苏无名走了进去。

  “赔钱货!还不快进来!”

  

  3.领毕业照那天,苏无名请了病假没去。

  老师给他打电话:“你不来,难道不要毕业照了?”

  苏无名缩了缩身子:“不要了。”

  “你……我让同学给你送过去。”

  老师不容拒绝地挂了电话,苏无名垂下手,昏昏沉沉地想,有谁会愿意来给他送毕业照呢。

  他们恨不得毕业照上没他这个人。

  下午一觉醒来,家里没人,苏无名爬下床喝药,余光看见门缝里被塞进来个东西,取出一看果然是毕业照。

  所有人都笑得灿烂,唯独他的脸被人用小刀划破,背面用马克笔写了几个大字:杀人犯。

  苏无名笑笑,把毕业照丢进垃圾桶,顺便把喝空的药瓶也丢进去,套上外套出门倒垃圾,慢悠悠晃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忘记带钥匙了。

  邻居也不喜欢他,他没处可去,只能靠着门坐下来等。等到天都黑了,楼道里的灯时亮时暗,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好像是苏镜岚的生日,怪不得他们这么晚还不回来。

  楼道门忽的一响,苏无名借着微弱的光线认出来人是卢凌风。

  对方焦急地蹲在他身边:“打电话不接,你怎么在门口不进去啊?”

  “出门倒垃圾,忘带钥匙了。”

  卢凌风喘着粗气,伸出手抓住他胳膊:“走,跟我去我家。”

  “你明知道我不会去。”

  “那我陪你等。”

  卢凌风也靠着门坐下来,两人的呼吸声在静谧的楼道里交错缠绵,原本留有空隙的身体逐渐贴近。

  卢凌风小心翼翼牵住了他的手,语气说不出来的古怪,好像夹杂着几分忐忑,几分悲恸,还有几分孤注一掷的坚定:“苏无名,鱼竿不会断的,我会永远拉住你。”

  “嗯,谢谢。”

  苏无名无动于衷,连手腕上的脉搏跳动都轻得几不可见。

  卢凌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,侧过身体看着他:“别推开我。”

  “我没推开你,等你被我身上的刺扎了,自己就离开了。”

  “不会的,刺猬也有软的一面,你那面是对着我的。”

  “别自作多情,谁对着你,连苏镜岚也被我刺伤过,只要沾上我,谁都没好日子过。”

  “……那你刺吧,我不怕疼。”

  苏无名手抖了一下。

  楼道门被推开,苏镜岚站在半明半暗的门口,极力压抑着粗重的呼吸声。

  “苏镜沉,你居然跟男人搞在一起。”

  卢凌风慌乱地站起来解释:“没有,我们——”

  “滚,别让我再看见你跟我哥在一起。”

  苏无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,还没站稳就被冲上来的女人打得一个趔趄。

  “贱人!我们就一天不在,你居然跟男人鬼混在一起,你还有没有天良!你败坏门风!你丢尽了我们家的脸面!”

  对门邻居听到动静推开门看,苏无名偏头啐了口血沫子:“只是牵手,就算鬼混在一起了吗?”

  “你再狡辩!”

  女人扬起手还要打他,卢凌风攥住她胳膊,脸色阴沉:“是我牵的他,跟他没关系,你再动手我就报警了。”

  女人骂骂咧咧地挣扎着,苏镜岚打开门把苏无名推了进去,揪住卢凌风的衣领往外走。

 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抽烟,卢凌风止不住心慌,没提防被苏镜岚用力推了一把,差点儿跌坐在地上。

  “苏镜沉他是个杀人犯,我警告你,你他妈离他远点儿,别再招惹他。”

  苏镜岚走了,抽烟的中年男人也跟着进去,卢凌风一个人站在夜色下的冷风中,觉得那风直从眼睛吹进了心口。

  原来救一个人这么难。

  苏无名,我怎么救你。

  

  4.电话拉黑,微信删除,卢凌风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联系上苏无名。

  直到开学,他在机场查询分数线相近的高校录取名单,一页页翻过去始终没有见到苏无名的名字。

  正心焦着,身旁的椅子坐了个人。

  少年戴着口罩,垂在额前的碎发像褪了色的枯枝。

  “恭喜你啊,要去北京读书了。”

  卢凌风愣了一下,反应过来激动得拿不住手机,想抱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往四周看了看。

  “你,你爸妈呢?”

  “我爸妈忙工作,我一个人去。”

  “哦,没事,有我陪你,你跟我一个航班对吧,你在哪所学校?”

  “不跟你一班,我在晚上,知道你今天走,提前来跟你道个别。”

  “道别?”卢凌风心跳骤然漏了一拍,“什么意思?”

  “我也去北京,但不是去读书,是去治病。”

  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。

  “胃癌,没瞒住,我爸妈觉得还有救,让我去北京做手术。”

  手心出了好多汗,手机没拿住掉在地上,卢凌风佝偻着身子去捡,谁知道眼泪就那么快掉出来砸在地上。

  手机背面沾了土,他用汗湿的手去拍,越擦越脏,苏无名递过来一张纸,苍白纤细的手连血管都看不清。

  “我爸妈都没哭,你哭什么。”

  卢凌风小心翼翼把两只手擦干净,吸了吸鼻子把他抱在怀里,用力按住他拼命挣扎的身体。

  “阿沉,阿沉,别不要这个名字,阿婆会以为你还在赌气,她不怪你,真的,不是你的错,你什么都没做错。”

  苏无名挣扎累了,倒进他怀里不停地抽气,嘶哑的嗓子发出的声音都带着痛:“我不敢,我不想活,也不敢死,万一到了地府阿婆也不要我怎么办?”

  “不会的,不会的,这世上阿婆最爱你,她怎么舍得让你去找她。阿沉,还有我呢,我会永远拉着你,你不要走好不好?”

  卢凌风用手去擦他的眼泪,苏无名摘下隐形眼镜,捏在手心攥出一手的血。

  “卢凌风,我怎么每次见到你都要哭。”

  “是我不好,别哭了。”

  一对中年夫妇推着行李箱走过来,狐疑地看着他们。

  “凌风,这是……”

  “妈,”卢凌风吸吸鼻子抬起头,“这是我同学,也,也去北京。”

  女人笑起来:“同学啊,那正好你俩有个伴儿。”

  “他跟我不是同一班飞机。”

  “这样啊,没事儿,到了北京你俩常联系,放假还能约着一起回家。时间快到了,走吧,登机了。”

  卢凌风被拉着站起来,甩开他妈妈的手着急地问苏无名:“阿沉,电话,电话。”

  苏无名没动,靠在椅背上目送着三个人走远。

  机场很喧嚣,他的世界却安静得好像从来没有一个人闯进。

  行李箱的滑轮把地上的泪痕带出很远,不一会儿就蒸发干净。

  “对不起啊,我总是骗你。”

  

  5.苏无名趴在出租车后座上用袖子捂着嘴呕血,司机是个热心肠的人,非要拉着他去医院,到了医院门口苏无名下了车转身就走,司机急得过来拉他。

  “有病干嘛不治?你要急死你父母啊!”

  “治不了啊,我父母说了,能活多久是多久。”

  苏无名走出去几步,转身回来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他:“谢谢你。”

  苏镜岚站在后面一辆出租车的车门旁,见他对自己视若无睹地从旁边经过,伸手拉住了他沾血的衣袖。

  “你喜欢卢凌风对不对?你的床板下面全是给他的信。”

  “你说是就是吧。”

  “那么害怕干嘛承认?”

  “都快死了,有什么好怕的。”

  苏镜岚咬牙切齿:“死个屁!你他妈给我好好活着,你的罪赎完了吗?谁允许你死的?”

  “你要想把我千刀万剐,趁我没死还来得及。”

  苏无名挣脱他的手走了。

  天边起了风,吹来一阵咸湿的海腥味。

  苏无名舔舔唇边的水渍,骂了一句“真咸”。

  苏镜岚从后面追上来,大哭着喊:“是啊,我他妈真闲,我为什么要跟你争那个玩偶啊!我已经有很多玩偶了,我为什么非得跟你争那一个!我他妈怎么这么闲啊!”

  苏镜岚蹲在地上嚎啕大哭,手里拿的东西散落一地,司机过来边安慰他边捡起地上的信纸和病历单。

  “抑郁症非特异性躯体症状”

  “卢凌风,下雨了,我很想你。”

  “最近复习很紧张,我没时间买药,好疼。”

  “胃低分化腺癌,黏膜上皮细胞癌变”

  “他们又逼我喝酒,我吐了血被妈妈发现了。”

  “卢凌风,我不能陪你去北京了。”

  “对不起啊,我又骗你。”

  ……

  又下雨了。

  怎么总是下雨啊。

  苏无名抹了一把脸,把地上打湿的信纸全部捡起来。

  “我知道我的感情一文不值,你何必这么糟蹋。”

  苏镜岚从地上爬起来把信纸揣进怀里护着:“对不起,我想替你把这些信给卢凌风的,你怎么这么傻,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啊!”

  “你说的,我是杀人犯,让他离我远点儿。”

  “不是的,不是的,”苏镜岚摇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我那么说是怕爸爸打你,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他,对不起,哥,对不起……”

  许多年没有人跟他道过歉了。

  苏无名把他怀里的信纸抽过来,盯着看了看,转手丢进了垃圾桶。

  “没关系,告不告诉,结果都是一样的。”

  打不打伞,雨都要下。

  结果都是一样的。

  

  6.那天回家,苏镜岚跪在地上哭着求苏父苏母给苏无名治病。

  苏无名坐在沙发上平静地回了句:“不用了,晚期治不了。”

  “可是至少能多活一些时间,爸,妈,我求你们了,我可以不读书,省下钱给他治病好不好……”

  苏父苏母沉默着,苏无名起身走向卧室:“不用了,我去找阿婆,给她道歉。”

  哭声隔在门外听不见了,沉默却震耳欲聋。

  苏无名用小号翻卢凌风的朋友圈。

  出发去机场前还兴高采烈地拍了照片,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学校了吧,动态却没有任何动静。

  他突然有些后悔,是不是不应该把生病的事告诉他。

  可是他又自私地想,这样或许能让他多记自己几年,被人忘记被人忽视的滋味儿实在太不好受了。

  他这辈子太短,只来得及喜欢一个人。

  就自私一回吧,反正卢凌风很快就会忘掉的。

  上次去医院,医生说不接受治疗他最多还能再活半年,算算日子,好像连过年都挨不到了。

  苏无名躺在床上叹了口气,努力从脑海里搜索出一点关于过年的零星记忆,那时候阿婆还没去世,他还能吃到阿婆亲手做的鱼丸,爸爸带着他和苏镜岚在院子里放烟花,抬头看见妈妈在窗子后面冲他们笑。

  那时候,他还不是人人唾弃的杀人犯,爸爸和妈妈还没有不要他。

  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之前,他想起阿婆在世的时候说人活着日子苦。

  可这他妈也太苦了。

  第二天雨过天晴,苏无名坐车去了乡下的寺庙。

  爬上山有些勉强,他扶着树缓过那一阵灭顶的疼痛,慢慢走到寺庙里对着佛像跪下,虔诚地拜了三拜。

  第一拜。“佑阿婆世世安康。”

  第二拜。“佑爸爸妈妈和镜岚平安。”

  第三拜。

  “佑卢凌风,万世平安。”

  

  7.卢凌风的动态再也没有更新。

  苏无名想看看他,只能翻以前的相册。

  “小气鬼,你是不是不愿意给我看。”

  苏无名爬起来喝止痛药,刚把药倒出来就冲进卫生间开始吐,血溅了一池子,苏镜岚默默地替他冲掉。

  他休学了,不顾阻拦留在家里照顾他。

  其实没什么好照顾的,苏无名大多时间缩在床上一动不动,盖着被子像死人。

  吃进去的东西都会吐出来,虚弱得迎风就倒,除了输营养液没有什么办法留住他。

  入冬了,外面很冷,苏镜岚从兜里摸出来两张冰凉的车票:“我带你去找他。”

  车票上写着机场。

  鬼使神差的,苏无名答应了。

  他走不动路,苏镜岚就背他上车,背他去机场,背他上飞机。

  成倍的止痛药,带来的后果是加速消耗生命。

  北京银装素裹,下飞机的时候苏镜岚接起苏母的电话,哽咽道:“求你了,那是他最后一个愿望。”

  卢凌风的学校很远,出租车上苏镜岚不停叫着他的名字:“苏镜沉,不许睡,醒醒,你还没见到他,不许睡,苏镜沉……”

  下车的时候是黄昏,雪停了,余晖照在碎雪落下的枯枝上,显得它好像短暂地活过来了。

  苏无名给卢凌风打电话:“……我在你校门口,来见我。”

  苏无名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,他连举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  十分钟后,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他眼前。

  苏无名没戴隐形眼镜,可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,那人冻得泛红的鼻尖,那人眼中因喜悦闪耀的光芒,那人向自己伸出的温暖的手。

  他好想去够啊,可是他够不到。

  卢凌风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把他接在怀里,惊慌失措地问他:“你不是在北京治病吗,怎么会这样,阿沉,怎么会这样?”

  苏无名靠着他的肩膀:“别叫我阿沉,卢凌风,叫我苏无名。”

  “好,好,你想要我叫你什么都行,只要你好起来。”

  “我会好起来的,医生说冬天最难熬,等开了春儿,我就好了。”

  卢凌风吸着鼻子点头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
  “卢凌风,给我撑伞。”

  “什么?……现在,没下雪啊。”

  苏无名睁开眼看了看:“明明有啊,你看,那不是雪吗?”

  卢凌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一片空荡荡,什么也没有。他止不住心慌,抬起头看向苏镜岚:“他到底怎么了?”

  “他没戴眼镜,看不清,”苏镜岚神色平静地走过来把人接过去,“我们该走了,爸妈要着急了。”

  卢凌风不知所措地跟着他站起来,目送他抱着苏无名离开,走出几步他忽然回过头:

  “苏镜沉他不是杀人犯,你别忘记他。”

  我知道,我知道,我一直都知道他不是杀人犯。

  卢凌风吸吸鼻子,心想,来年开春儿,苏无名的病就好了。

  他的家人也都原谅他了,以后一切都会越来越好。

  大骗子苏无名,你看,你的刺不是也没刺伤我吗。

  他笑起来,眼泪滚进雪地里,烫出一个窟窿。

  

  8.“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。”

  他的眼睛里有月圆月缺。

  碎雪落尽,枯枝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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